TheOnlySheep

是啦是啦

Mojave Ghost

因为@绫濑浅Asa 而产生的灵感,所以给你,想你喝的每一杯奶茶的甜度都能长久地沉在胃里。


1.

也不知道天边掠过的是第几架飞机,轰隆隆的,在震破云层的同时也震透了学生宿舍本就薄弱的玻璃窗户。像总是会在周末早晨工作的除草机,或者邻居家装修时用到的电钻,隔着一层分散着细碎空洞的水泥墙,将谢可寅的睡眠连同梦境切割成了零碎的几段。

 

放在床头的电子表被她按亮,闪着微弱荧光的数字像被水晕开的墨迹,顺着纸张的纹路弥散开来,倏尔又随着她眼神的聚焦拢作一团,把光线点得更亮了一些。“5:45”的数字刺激着谢可寅刚被激活的大脑神经,情绪在电位的交互传递下产生得很快,冲散了刚睁眼时的迷茫和无知。她这会才是真正的清醒了,是无法继续倒头入睡的清醒,在她与梦境之间划上了一根鲜明的分界线。

 

是一根由沙砾组成的细线,九十度弯曲和首尾相接,映在电子表上就变成了组成数字的细小横线。谢可寅将手放在电子屏上摸了摸,滑溜溜的,但她又像是牵着那条线,指腹上还残留着被沙砾棱角摩擦的尖锐感。

 

是的,有沙砾。谢可寅想起来了,她梦见了一片沙漠,一片同样处于夜晚的沙漠。她身上只套了一件夏天常穿的短袖睡衣,还有一条差不多能将膝盖遮住的宽松短裤。在习惯性抬头看天的时候,团簇的星星像是拢作了一个半圆的球壳将她包裹,凉风裹挟着沙石撞上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像是将星星从天上吹了下来。她伸出手,朝空气里抓了抓,五指合拢的瞬间便有几颗星星被压在了她的指腹和掌心之间。星星是有棱角的,贴合着她的手心像滑滑梯一般翻滚着落下,在手心里刻下了一道又一道深深浅浅的纹路,然后碎进了谢可寅赤脚踩着的那一片沙漠。

 

谢可寅的脚陷入了由星星和碎沙组成的沙漠。她像是绕着同样的路线走了一圈又一圈,风是冰的,带来了凉意也顺走了停驻在嘴唇上的水分,然后是鼻腔,然后是喉咙。谢可寅试图用吞咽的动作留下向外奔跑的水分颗粒。她需要水,最好是她一向嫌弃的温开水,因为这个,她不知道多少次在夏天和喻言闹别扭。她想,如果她顺利离开了这片沙漠,她一定会将“早上起来喝一杯热水”写入自己的计划清单,并至少坚持三天在它后面跟着的小框框里用红笔打上一个小勾。

 

于是她便醒了,被飞机吵醒,但她又不能将罪过甩在飞机身上,因为她睡眠质量一向很好,别说是飞机,就连喻言那大嗓门贴着她的耳朵才能勉强把她叫醒。她在洗漱完毕的时候又看了一眼时间,恰好六点,刚被凉水浇灭的一堆火气又开始在胸口处燃烧,顺着手臂烧向了她握着水杯的右手。杯子里装着一半热水,另一半在一分钟之前滚进了她的肚子里。她突然就想到了喻言。

 

对,就是喻言,要不是因为她,她也不会在昨晚憋着一口火气入睡,睡得不踏实还老爱做梦,连飞机这种小玩意儿也能将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睡眠搅得粉碎。

 

谢可寅算准了时间,在寝室大门刚打开的六点二十分就背上了书包。路上的人影只有稀疏的几个,大多朝食堂奔去,偶尔一两个啃着面包背着英语小词典的是从高三那一栋寝室楼出来的,谢可寅认的。但她既没有去食堂也没有去教室,从书包里拿出mp3,将耳机戴上后就往操场走。

 

脑袋上有三种颜色,大片的墨蓝和最边缘处的橙红之间弥散着一小块不同深浅的紫色,悬在操场的上头战战兢兢地承受着两边的消磨,像是不经意间便会被夹碎成粉末消散,或是直接整个被吞噬。像散落在黎明的星星,也像她沙漠里的梦境。

 

现实与梦境割裂,但烦闷感仍像沙石一样堵塞在她的咽喉处汲取着她为数不多的水分。谢可寅晃了晃脑袋想将繁杂在脑子里的无厘头念想甩出去,结果带动了藏在头发下的耳坠撕扯着她刚打不久的耳洞。嚯,耳坠,就在昨天她便下定决心要将它取下来,结果回寝室洗漱完毕对着镜子站了十分钟,等到熄灯了还没能将手伸向左边的耳朵。

 

肯定是因为自己怕疼,谢可寅这样为自己辩解。

 

她又想起昨晚,她将头发扎成一个马尾让耳坠暴露在镜子里的她的耳边。同样暴露的还有路过的室友语气里不加掩盖的惊讶。诶谢可寅,你耳坠竟然和喻言的一样。

 

用得着“竟然”这个词吗,谢可寅想,她和喻言摆在明面上的关系也没糟糕到哪儿去吧。但是她的室友并没有回答她心里的疑问,在讲出了这句话之后便将重心都放在了“隔壁班的喻言”身上。

 

在谢可寅听到“表白”两个字之后她就选择用耳机将自己的耳朵堵住。她不用去听便知道肯定是今天运动会喻言被表白那事儿,而且当时她就站在不远处。喻言总会以这种形式出现在她身边人的对话之中,什么样的人又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对她表白,她又以什么样的姿态拒绝别人。最后还会丢下一句感叹,“真的是,不知道谁说的,真贴切啊,荒漠里的孤魂,总是独来独往的。”

 

嗯,荒漠里的孤魂,冬天将帽子扯下来顶着乱糟糟头发往你羽绒服帽子上瞎蹭的荒漠里的孤魂。

 

谢可寅想,那好像是喻言刚剪完头发的时候。她总是在学校披着个头发,自己用卷发棒卷出各式各样细碎的波浪,偶尔零零碎碎的几根头发丝像毛衣的绒毛支楞着朝向外边,在谢可寅靠近时蹭着她的鼻子让她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于是喻言干脆把头发剪了,是齐肩的短发,还染了个棕褐色,比之前的波浪还更容易吸引教导处老师的责骂。她又买了个帽子套在头上,在午休时间谢可寅从寝室偷偷溜出来与她碰面时,喻言才嫌事儿地将帽子取下推向一边。喻言,你的头发像猫的胡子,朝外面炸开啦!

 

谢可寅,我好冷。喻言说着就将脑袋往谢可寅的羽绒服帽子底下钻。她总是这样,明明教室里有暖气还是会在走廊上等着谢可寅,在见到她时就将自己冻着的手往她帽子底下塞,或者塞到衣服兜里。偶尔碰上同样冰凉的谢可寅的手,她会赶紧拉着谢可寅进教室,将早就准备好的热水杯塞进谢可寅的手里。幸好是在冬天,谢可寅会想,如果是在夏天,她指不定要和喻言闹别扭了。

 

就像现在,夏天,她们又闹了别扭。谢可寅坐在操场上,抬头时左边的耳机从耳朵里掉了下来,就像一直在下坠着拉扯她耳洞的那个耳坠。头顶的天空已经被蓝色尽数占据,散落在黎明的星辰也被碾碎成了粉末消散在空中。一切都该散了,紫色,星星,梦境,还有闷在心里的情绪。她有些想喻言了,她想,她想和她见面,最好在大家都还没有醒来的现在。

 

她们可以偷偷接个吻,拥抱时让彼此的耳坠相互碰撞。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可以让空气先亲吻她,再亲吻自己,或者将那团被她亲吻的空气抓在手里,让手中的纹路去亲吻她。

 

看,我让你亲到了星星,所以我们将别扭停在昨天吧!

 

 

2.

喻言是走读生。

 

她在五点四十的时候被闹钟叫醒,是她昨晚定的闹钟,提醒事项上标注了“做奶茶”三个字。在煮牛奶的时候她考虑到了谢可寅的嗜糖程度,往锅里多加了一小勺白糖。她想,多出来的糖就用高出来的温度抵消吧,她不会给谢可寅加冰的。

 

桌上放着一个小饼干,是她昨晚回家烤的,用小铁盒装了起来,和奶茶一起放进了袋子里。喻言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六点半,到学校操场估计七点不到,对于运动会要求的八点集合而言,有些太早了。

 

但她还是提着袋子慢悠悠往学校走。街上的早餐店蒸腾着氤氲白烟,让喻言想起冬天呼出的水汽,盘旋着撞上悬在眼前的镜片,于是水珠被撞击得四散开来,挂在镜片上将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大多数时间模糊的是谢可寅的那张脸,即便眼睛因为早起的困意即将颤抖着合上,她的嘴里仍勤奋地吃着由喻言带来的被加温了的早餐。偶尔喻言会想,她会不会误把喝豆浆的吸管当成三明治含在嘴里咀嚼,这像是谢可寅会做出的事儿,她没少干这些蠢事。

 

她又想到了昨天,谢可寅在昨天就干了一件蠢事儿。上个周末她陪着谢可寅去学校外面打了耳洞,打在了左边耳朵上,喻言顺带买了一对耳坠,左边那只给了谢可寅,右边那只留着给自己戴。那对耳坠对于刚打耳洞的谢可寅来说有些太沉了,喻言特意叮嘱了谢可寅要在第一周的时候注意保护好耳洞。结果没想到,就在昨天,在她叮嘱过的那个“第一周”刚结束的那一天,在谢可寅被推去400米接力赛充数的那一天,她将耳朵上的耳钉换成了喻言给的那一只耳坠,还蹦哒着跑完了400米。

 

最后她们偷溜回了教室,喻言将谢可寅的耳坠取了下来。刚打的耳洞被耳坠拉扯着向下张开,渗出了几滴小血珠挂在耳垂上。喻言用酒精给她消着毒,嘴里还一直念叨着谢可寅笨猪。在谢可寅支支吾吾却又十分硬气地吐出“但是我还想戴这个”的时候,喻言用棉签在谢可寅的耳朵上用力戳了戳,但是避开了受了伤的耳洞。

 

刺鼻的酒精味儿在喻言的鼻间摊开,又合拢着将她的鼻子包裹。她瞟到了谢可寅放在腿上交缠的双手,手指放在骨节处轻轻的按压,这是她紧张的表现。紧张什么,又不是没挨这么近过。喻言觉得好笑,故意凑上前在谢可寅的耳朵上偷了一个吻。

 

原来亲吻有治疗伤口的作用。被血色浸染的耳洞上的伤因为谢可寅逐渐红润的耳朵而显得暗淡,喻言用手指勾了勾谢可寅另外一边的耳垂,很快就将她染成了相同的颜色。她想,如果是画纸,谢可寅肯定是最容易被颜料浸透的那一款,或者她在下笔之前就已经被水浸润,只需要随便那么一笔,颜料便顺着纸张表面的沟壑铺散开来,不用过多的人为干扰就能开出一朵生长在水雾中的花。

 

她们偷偷地种花,在教室,在走廊边缘,在广播通知集合之前。喻言记不住她们班的集合位置,只跟在前面不远处的谢可寅的身后,在站定位置之后又看她绕了个圈回到了操场另一边的她们班的位置。像半拢的球壳状天空对称分布的两颗星星,一颗将双臂垂下贴合着裤缝,一颗交叉着手臂松散地站立与人交谈,唯一的相似之处可能就是时不时瞥向对方的眼神,在中点相撞着交汇,星辰碎末像烟花般四散,坠入地面铺成了一片由沙石和星星组成的沙漠,还有两个相互感知存在的孤魂。

 

在散场的时候,即便有体育老师的组织,操场还是乱哄哄的一片。谢可寅习惯性地放慢了脚步,却听到身后的哄闹声像飞机腾空时的噪音在她耳边炸开。

 

喻言被表白了。谢可寅手插着兜站在不远处,安静地处在一片起哄声中,像是被排斥在了这场闹剧之外。她不想管这些,除了难以抑制的些许酸涩之外她并不觉得有多难过,况且那份酸涩很快就被喻言投来的视线安抚。她想,或许她还可以趁此机会讨取一杯奶茶,或者一份小饼干。但她还是等到了人群散去之后,看着喻言吸了吸鼻子摊着手的无辜模样哼了哼。

 

她们落在人群之后,又开始争论耳坠的问题,谁也没能将对方说服。于是她们分别的时候,谢可寅向寝室走,喻言往学校外走,谁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在对方的唇角种上一朵开在水雾里的花。

 

臭耳坠,臭喻言。

 

谢可寅干脆躺在了操场上,手指陷入假草草坪往里掏出了一颗又一颗橡胶粒,又将它撕碎成两半胡乱地洒向了天空。

 

其中一粒就砸向了喻言。

 

喻言在谢可寅身边坐下,握着谢可寅的手腕将橡胶粒从她手心里倒了出来,然后用装着奶茶的瓶子将她的手掌又重新填满。谢可寅哼了哼,问她,怎么是热的。

 

多加了一勺糖,盒子里装着小饼干。喻言避开“温度”这个问题而将谢可寅的注意力转移到了甜度和饼干身上。她有些时候会觉得谢可寅是不是太好哄了一些,只要将她喜欢的一一拎出来,总能看见她故意压下去的唇角慢慢上扬。

 

她干脆也在谢可寅身边躺下,脑袋枕着谢可寅的手臂,在上面左右晃动着滚了又滚。又换香水了,好甜。她听见谢可寅在旁边小声嘟囔着,拖拉着语气将她鼻间的空气黏连在了一起。喻言侧睡着伸出手,将手掌盖在谢可寅的眼睛上。睡会儿吧,等会儿我叫你。

 

然后她起身,将原本护在自己头部的那只手攥进了手心里,然后在手背上种下了一朵花。

 

她想,原来通过谢可寅的手不仅能传递触觉,还能传递味觉。她尝到了被她烧得滚烫的奶茶的温度,还有多加的那一小勺白糖。

 

她嗅了嗅喷在手腕处的香水。

 

是啊,又换香水了,好甜。

 

 

3.

谢可寅又梦到了那片沙漠。

 

她同样穿着短袖和短裤,赤着脚踩在磨平了棱角的星星堆里。她闻到了人参果的清香,是风送来的,夹杂着暖意的酸甜,让她感觉像是有一股水源将甘甜的泉水往她的嘴里送。她舔了舔嘴唇,尝到了像是奶茶的香味儿,还多加了一勺白糖。

 

或许是荒漠里的孤魂干的,谢可寅想。

 

是一只笨蛋孤魂,容易找不着地儿所以老是跟在她身后,或许现在就在她的后面。

 

谢可寅转身,果然对上了一抹上扬的梯形。

 

嚯,好甜的荒漠孤魂,还亲吻了一嘴的星星。于是,谢可寅也把自己变成了星星,她们种出的开在水雾里的花将沙漠淹成了海洋。

 

于是,星星又碎进了海洋里。

 

孤魂也不再在荒漠游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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